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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上班的经历是促使我写下本文的直接诱因。其实早就想写点什么来宣泄一下自己长期在工作中积累的情绪，也能帮其他人褪去对外企（至少是外企在东方大国的分部）过分理想的滤镜。文中所说的无效率、原始、不思进取、碌碌无为，既是这个工作的现实，也是这个社会的缩影。
我在一家业内顶流的跨国外企工作，我所在的部门负责承接客户侧的需求以及统合公司侧的策略。简要来说，客户给我们提供一个需要填写各种信息（主要和钱有关）的模板，我们向公司内的其他业务部门收集相应的信息，然后基于历史业务和公司利益做出调整后填写模板，返还客户。
既然涉及到历史业务，想必一定有一个类似数据库的东西以及对应的调取流程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因为“数据库”就是由一个个单独的、来自不同客户的、不同结构形式的、曾经填写完成的模板文件构成的，并没有整合起来。而调取流程，就是复制粘贴这些单独的模板文件和其中的内容，然后人手工对应罢了。
举例来说，假如收到了来自新客户A的需求，如果我们需要“调取”曾经服务过的客户B、C的信息以作参考，那就把过去填写好的客户B、C的模板复制粘贴到客户A的工作目录下，然后再从客户B、C的模板文件中复制粘贴所需内容。然而客户A、B、C的模板往往大相径庭，这些差异会涉及十数个字段和数百个条目。我的工作就是用肉眼和肉手，找出“匹配”的条目并汇总。每一个新客户都如此往复，每一次都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一个模板文件的多个副本同时存在于部门工作路径的不同项目子路径之中，微信之父的张小龙看了都想点赞！
这件事情出自一家存在了数十年的、业界顶流的跨国公司，其抽象程度之大，乃”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之例证。而叠加除此之外的其他问题，又把整个部门、整个公司的”草台班子程度“提到了新高度。
第一，日积月累形成的数据屎山和几乎所有主力员工的无动于衷，让纠错阻力非常巨大。在我之前就有新加入的有识之士想要通过构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数据库，来解决陈年累计下来的屎山，让团队能更有效率、更准确地调取历史数据。可屎山之所以是屎，就是其蕴含了大量无法准确理解和归档的信息——看不懂的信息就是垃圾；而屎山又之所以为山，即其规模骇人——十数年累计的成千上万客户模板，导致重新整理、纠错的工程量非常庞大。最终，尽管先前的有识之士努力做出了一个成品，但数据库在后续的校对和维护上问题百出，没有办法支撑实际业务，大家至今还是保持着肉身作业。而这个早先纠错尝试的失败，和部门内那些”Match仙人“对匠人精神的崇敬不无关系——老员工们不仅对自己业务的改进无动于衷，也对新人培养和内部培训无动于衷。
没有像样的”老带新“，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为何没有像样的培训和指导？也许是混日子的本地人太多，也许是怕新人学会了带走绝活和机密跳槽，也许是普遍存在的表达能力低下……总之，没有人系统地指导新人怎么围绕屎山开展工作，也没有人清楚地向新人说明如何从屎山中出淘出“符合团队作业规范和形式”的信息。新人在这种入门环境下，没有足够的能力去纠错（比如识别模板中的条目信息），只能逐渐习惯于走在“手工匹配”的匠人之路上。
昨天（周五）下班前，我被告知我另开一张新表用来构建Benchmark的方式不符合已有的工作方式，这让其他同事难以接手以进行后续的工作。在被告知的瞬间，我感到自责和难过，自责于工作”犯错“、自责于”给他人添麻烦“、难过于自己优化工作的尝试不被认可。但当我结束了原本没计划的加班、结束了11个小时的在司时长后，我不（想）自责和难过了。也许今后我还是会继续尝试给这个世界、这个公司带去点什么好东西，但那一刻的我，作为同期进入公司后主观和客观上最优秀的人之一，决定放过自己，毕竟：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这些“原始人的工作方式”问题，只是草台班子的冰山一角罢了。
- 作者:CousLever
- 链接:https://couslever.com/article/within-shit-but-save-my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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